春夜听琴

持续多日的高温天气刹那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里变得有些清冷。满树的樱花正值盛开，这时候也开始随风零落；刚刚修剪过的柳树看起来倒是清爽又精神，这样的夜晚显得尤为安静。温暖的灯光下，鲜艳的吊金钟开得正是时候；房间里萦绕着轻慢的古琴声，养神又抚心。铮铮的琴声，聚拢着散乱的心思；沉沉的夜色，阻止了漫游的脚步，此时却再也阻止不了我的思想缠绕在古琴的弦音里，游弋于浩渺的远方，就这样不经意地听到了这曲《酒狂》——狂而因酒，为酒而狂！琴声低沉厚重，是阮籍为拒绝魏文帝司马昭与其联姻而狂醉60天，使之不得已而舍弃的艰难。“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但恨处非位，怆使心伤。”仿佛听见了1700多年前的某个冬日夜晚，一个孤独的身影，踉跄着脚步踩在干枯的竹叶上悉簌作响。琴声浑圆悠长，是苏东坡“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旷世豁达；是“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文章”“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的超然洒脱。琴声奔放明快，是“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豪放不羁；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的酣畅淋漓。琴声幽远散漫，是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淡泊宁静；是“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的闲适自得。琴声深沉暗淡，是“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的消极放浪；是“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的狂放张扬。琴声灵动跳跃，是辛弃疾训戒酒杯使勿近的诙谐。“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汝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浑如此，叹汝于知己，真少恩哉！更凭歌舞为媒。算合作平居鸩毒猜。况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则须来。”琴弦轻挑慢勾铮铮有声，余音旋梁绕栋渺渺萦回。嘎然而止的琴声将我游离于千百年之外的思绪拢回到现实生活中。夜，静谧深沉，寒意又增几分，透过窗隙盈盈飘进丝缕酒香，此时定是酿酒工人揭开了热气腾腾的甑桶——就要出新酒了。“酒熟听琴酌，诗成削树题”。琴音还未散尽，兴致尚有余温，那就让我将这一点点情感散发在笔墨的印痕里随着晚风一起徜徉。——二一九年四月十一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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