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达真 - 英子

一年一度的母亲节又到了。晚自习，我找了两篇歌咏母爱的散文，领导学生诵读品味。我们师生一起忘我地朗诵着，徜徉在唯美而伟大的母爱中，回味着母爱的甜蜜与温馨。

 

欣赏到一半时，我听到教室角落里传来啜泣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英子趴在桌子上在哭，肩头一耸一耸的，很伤心的样子。我停止了诵读，疾步向她走去。我来到她身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肩头，问谁欺负她了，她摇摇头，问她遇上什么困难了，她还是摇摇头。

 

我纳闷了：这孩子到底怎么了？怎么无缘无故突然哭得这么伤心？我再三追问，她勉强忍住哭泣，仰起浸满泪水的小圆脸对我说：“老师，我是被散文里的母爱感动的。别人都有妈妈，有母爱，而我的妈妈从我三岁时离家出走后，就一直没消息，连电话也没往家里打一个，我连妈妈的声音是什么样儿的都不知道......”话没说完，她索性痛哭起来，哭声是那样无助那样撕心裂肺。

 

我心疼地摩挲着她颤动的头不知所措，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话：“英子，你别哭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你就是我的女儿，你以后就叫我妈妈吧！”她抬起头，破涕为笑，我这才发现她的小脸蜡黄蜡黄的，没有血色。我暗暗责怪自己太粗心，天天跟孩子们打交道，居然没觉察到她的脸是黄黄的。想到这儿，我心里一阵痉挛！

 

英子虽然是个女生，但学习不用心，上课不听讲，东张西望，好动，眼睛不够用，就是焦点不在老师这儿。课下像男孩子一样粗野，经常打架骂人。我曾对她很头疼，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去教育她改变她。这下我明白了，没有妈妈呵护的孩子是孤独寂寞的，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找到存在感，惹是生非不安分也能理解，不能全怪她！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利用这个机会，课余找英子谈心。我告诉她：“没有妈妈的孩子更要好好学习，努力进取，长大了做一个有出息的人，让抛弃你的妈妈后悔去！”她连连点头答应，还担心地问我：“老师，我如果再不听话，不好好学习，您会很操心很生气，再也不会让我叫您妈妈了，对不？”我爱怜地看着她说：“我倒不会不让你叫我妈妈，但一定会很操心。你想，你若调皮不努力学习，学不到知识，长大了靠谁去？老师能安心吗？”她若有所悟，红着脸深深地低下了头。

 

此后几天，英子转变很大：课堂上，她不像以前那样东张西望，交头接耳了，总是频频举手回答问题，就连课余时间也会静静地坐在那儿自觉地温习功课，课余自然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主儿了。以前经常有学生跑我面前告状，不是说英子打他就是说英子骂他，现在她突然安静了，再没有人来告状了，我心里反倒有一丝丝的心痛，但更多的是欣喜。

 

没事的时候，她总是围着我转，牵牵我的衣角，理理我的头发，有时候还站在我身后细数我的白发到底有几根。有一次她歪着头好奇地问我：“老师，您为什么要长白发呀？”我也假装认认真真地回答她：“都是你以前不听话，让我太操心才长的呗！”她不说话了，一脸的内疚和不安，两只小手不知道放哪儿好。

 

看着她拘谨不安的样子，我突然后悔了，干嘛要跟孩子开这样的玩笑，惹孩子不开心啊？我赶快转移话题：“不过，你现在变了，知道自觉学习，也不打架骂人了，我的白发很快会变回青丝的！”她高兴地双脚跳起来鼓掌：“耶！老师的头发会变黑啰！老师的头发会变黑啰！”我转过头来看她，她圆圆的小脸儿溢满了阳光，像一朵快乐的生机勃勃的向日葵！......我心里暗暗发笑：“切，到底是小孩子，还真好哄！”

 

英子这孩子小嘴儿也真甜，她上课把我叫老师，课下就左一声妈妈右一声妈妈地叫，叫得我心里暖暖的，都快融化了！我很享受这别样的温暖的感觉！

 

英子面黄肌瘦的，体质弱，经常感冒，长期在校住宿，离家很远，爸爸又在外打工。她生病就算请假回去，家里医疗条件也不好，得不到治疗。年迈的爷爷奶奶节俭惯了，舍不得花钱治疗，听别的学生说，她每次回去睡几天又回到学校来，从来就没吃药打针。所以，她来学校后仍然打不起精神，总是无力地趴在课桌上。

 

看着她蔫蔫的样儿我心里很难受。她以后再感冒，我干脆把她留在学校，不让她回家了。如果她是火感冒，我就用梨、鱼腥草、葱根和桔皮熬水让她喝；如果是风寒感冒，就用姜、葱、红糖熬水让她喝；如果发烧，就熬柴胡水，一直到痊愈为止。这样，用偏方给她治病，总好过她在家里睡觉。为了找偏方，我爱上了的电视健康栏目，从专家教授那里得到很多有效的治病偏方，记录了几大本。

 

打那以后，课余时间，除了批改作业和备课，我又多了一件事儿：那就是到野外去找鱼腥草、艾蒿和柴胡等常用中药材！除了英子，对别的学生也一样！另外，我还买了一些常用药应急，假期里，还从当地老人那里问了一些简单有效的小偏方。时间久了，我寝室里各种各样的药都有，像摆药摊儿，同事和邻居都戏称我是“宋医生”。

 

这样一来二去的，英子对我更是依恋了。下课了，她在操场上做游戏，玩儿一会儿就会跑到我面前，仰起向日葵似的小圆脸对我甜甜地一笑，又飞也似的跑到操场上去了！为了她课余方便找到我，我也总是习惯地站在比较显眼的地方，等她来了，可以对着我笑，可以扑到我怀里撒撒娇，我总是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拍拍她后背……这个镜头，成了我们心底无比甜蜜的默契，我们都很享受！

 

寒暑假，我总会把她接到家里玩几天，我换着花样儿给她做好吃的，补充营养。这孩子很灵动，跑前跑后的，帮我择菜、扫地，我到小河里洗衣她也跟着，帮忙洗些小东小西的……她每天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在我周围飞来飞去，时不时叫我一声“妈妈”，然后缩着脖子腼腆得甜甜地一笑，我又回她一个微笑，我们心里的甜蜜顿时弥漫开来，这种深入骨髓的甜蜜滋润着我们心里最荒芜的角落，继而长出一片只有我和英子可以看到的葱茏鲜亮的绿洲！

 

好景不长，“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英子总要回家的。每次临走的时候，我把女儿最好看的衣服找出来让她带回去穿。她挎着包裹，一步一回头楚楚可怜的小样儿，不时戳着我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隐隐作痛。唉！我的小向日葵哟！

 

教了她一年，她上初中了，我也患病回家治疗，我们从此再没有见过！也许是因为她功课太忙，也许是因为我突然生病走了没来得及跟她道别，她可能还在怪我?她是不是觉得我不要她了？……

 

从此以后，我经常做梦，梦见无边无际的美丽的花海，花海中的浪花就是无数朵圆圆的向日葵！英子在花海里和我捉迷藏，我找不到英子的笑脸儿！然而，又好像每朵向日葵都是她的笑脸，咧着嘴一个劲儿地冲着我乐！我目不转睛地贪婪地看着，那向日葵一会儿饱满，一会儿瘦弱，牵动着我的心弦！我慌忙伸出手去想要拥抱，却突然刮来一阵大风，花海飞了，恍惚间，也没看清飞到了什么地方！我悚然惊醒：黑暗中，眼前浮现的只有一颗随风摇曳的甜甜的向日葵—英子圆圆的笑脸！我欣慰地笑了……

 

时光在流逝，思念渐浓。我的小向日葵哟，你还好吗？你心里是否还在叫我妈妈？你是否知道妈妈还在想念你？我始终坚信：不管以后我们是否能够见面，那片属于我们的绿洲永远存在！——我永远是你的妈妈，你永远是我甜甜的向日葵！人生路漫漫，惟愿你快乐如阳光，明媚不忧伤！

 

作者简介

 

宋达真

 

门古教师，房县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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