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
祭祖
在东北乡下,腊月的风是及其凛冽刺骨的。在户外呆上半个钟头,即使穿了再厚的衣服,也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浑身是冻透的。上一次在这寒冷的冬天回到乡下是多久以前的事已经恍惚记不清了,大概有十年了吧,需要细细计算才能知道是哪一年。而这一次来到乡下是因为我的奶奶去世21天了,也叫“三七”,是很重要的一个祭祀的日子。
我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居住,用爷爷奶奶的话说,那是“关里”。奶奶去世的时候没能赶回去。这个冬天回老家探亲,刚好赶上“三七”,可以回去乡下好好祭奠一下,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吧。我的爷爷是八年前的秋天去世的,而随着奶奶的离去,那些乡下的记忆似乎也向我挥手告别了。
我出生在农村,15岁之前从没离开过乡下。如今20年过去了,那些童年,青春的记忆就仿佛旧电影般一幕幕闪过,画面也许有些模糊,但是那种对心灵的冲击的感觉却是无比真实的。而当我环顾周围这些陈旧的房子以及院落,几乎看不见任何村民的萧索,虽然已经了解这些现实,但是眼见如此,心还是忍不住地沉了又沉。已触摸不到任何旧时的痕迹,只是远眺那一片白茫茫被雪覆盖的田野,才是这村庄不变的景象,不管曾经托起多少沧桑,到了冬季都深埋入土里。
在我幼年时,农民还只是规规矩矩的在自己的土地上种田,那时的农作物种类也是多样的,玉米、大豆、高粱、麦子、谷子和水稻这些农作物每家都会选择种上几样。农民们使用的农具也基本是手工的,各家各户都会养牛或马,主要是用来拉犁种田和拉车收粮。我家也不例外的种上几种庄稼,养了几头牛。因为是手工作业,春秋两季,我们孩子们也要像大人一样在庄稼地里劳作的。播种,除草,收割,我们用汗水,劳累和无奈面对着种植的希望和收获的喜悦。因为要放养牲畜和家禽,几乎整个夏天我们都在田野中劳作和奔跑。年复一年,不知道别的伙伴们怎样想,那时的我没有抱怨,没有想过逃离。
后来,我便到市里的高中上学,只有假期才会回家。农村土地上的劳动参与的不多了,但同时农业机械化有了很大的进步,一般只是在秋收的时候忙碌十天半个月左右。从播种到施肥这种机械化的脚步仿佛是悄无声息的,因为你似乎没有觉得她曾经迈进你的生活,却一下子改变了人们的劳动习惯,改变了效率,改变了农民的时间分配,人们开始在夏季农闲时或秋收后去城里打工。农村的世界改变了。牛马不再是耕作的必须,夏季田间的放牧越来越少见,往年被牛羊啃食仅剩地皮的草地上,各种花草开始疯长。蒲公英花开了,又散去。
等我毕业结婚以后,回乡的次数愈少。每次回去难免听到一些家乡人和事。谁家的孩子不念书了,谁家的孩子买了小汽车在家搞营运,谁家的孩子上了大学(但是不知道大学的名字,只是去随礼吃饭),谁家的老人去世了……
我父母搬到市里居住后,我就很难得再回到乡下了。我的爷爷奶奶越发的老迈,因为城市里更优越的环境,也因此选择在城里养老。我依然记得小时候爷爷因为我干农活速度太慢而训斥我时,我对他的恐惧;我依然记得我上大学后爷爷把我得奖学金的事拄着拐棍去和村里人讲时他脸上飞扬的神采;但是突然有一天,早上,我接到妈妈的电话,说爷爷去世了。八年后,我的奶奶也是在睡梦中离开了。就像她在我小时候给我们讲的聊斋故事,就像对一些鬼怪之类的故事不明白的地方总能在她那里找到答案,若有若无般地,我的童年的记忆,我的少年的往事,如丝如缕,飘散开去。
如今,站在这冰冷的土地上,仿佛一切又回来了。在爷爷奶奶合葬的土堆前,我仿佛看见一株株绿草正钻出这雪地,她们异常的勇猛,她们向蓝天招手,好像也在取笑着我因为寒冷而哆嗦的身躯。看到她们,我不禁也在心里笑着——我的爷爷奶奶也是勇敢的人,而我是他们的子孙。我亦有胆量在这生活的洪流里乘风破浪,只是我会对这苍茫大地,还有那每年不变的,在我记忆中永恒的蒲公英,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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